□ 陳曦
在數年前的一次古琴雅集上,眾人獻藝之后,因我初學琴,只得吟誦了一首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我一邊輕哦曼吟,琴師一邊輕攏慢挑。吟誦完畢,大家都意猶未盡,不少人對這種拿腔作調的吟詩方式感到奇異。
吟誦是古人唯一的讀書方式,自白話文朗讀推廣后,這種拖著腔調吟詠的方式便漸漸消失了,現在還掌握吟誦的絕大部分是早年受過私塾教育的耄耋老人。
漢語是旋律型聲調語言,聲音承載了文字的一部分意義。“吟”的總體特征是拖長腔,即“歌永言”,因為有的音可以拖長,有的音拖不長,所以長的就更長,短的就愈顯得短。同理,高低、緩急、輕重,都被放大了,所以聲音的意義就被放大了。古代文人都知道這一點,所以創作詩文,是把一部分意義放在聲音中的。
今人多習慣伏案創作,但古人作詩多是先反復吟哦,等成熟了再抄錄于紙上。所以屈原“行吟于澤畔”,李白“余亦能高詠”,杜甫“獨立蒼茫自詠詩”,白居易“發于歌詠形于詩”。
對詩歌鑒賞者來說,吟誦也尤為重要。朱熹說:“詩全在諷誦之功。”姚鼐說:“詩古文要從聲音證入,不知聲音,總為門外漢耳。” 所以,朱光潛也強調:“作為一個舊體詩詞的作者、欣賞者、講解者,如果不懂得吟誦的話,進不去。”“不懂得吟誦,終身是門外漢。”
雅正的漢語,四聲兼備、八音分明,吟讀古詩文是一種既自然又沈醉的美感經驗。傳統的讀書人,即使彼此的方言不同,但是在讀書音方面卻相當接近,且依循著平仄、句法、協韻等共通原則。讀書音又叫文音,和一般的說話音,也就是“白音”,往往有明顯的區別,甚至形成兩個平行的系統。所以對古代讀書人來說,寫作時用文言,讀書時用文音,都與生活中的白話大不相同。
古詩文因有平上去入四聲調,四聲又分陰陽,吟誦時抑揚頓挫,能夠抒發各種復雜的感情。但現代普通話和大部分北方方言都丟失了“入聲”,只有粵語、閩南語、吳語等方言還保有古漢語“四聲兼備、八音分明”的特點。
用現代普通話吟誦,因缺少入聲字,只聽抑揚,難聞頓挫,再也無法體會古人吟詩時的豐富感情了。所以,今天無論是用普通話還是方言吟誦,我們都必須先明白四聲的特點,特別是掌握入聲字的特點,才能在吟誦時氣韻生動、情通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