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嘯
文風從來不是小事,它是思想的外衣,是情感的橋梁。可當下的文風,該怎么說呢?或許只能問一句:究竟怎么了?
當下文風的流弊,最扎眼的是“懸浮感”。有人寫鄉村,不描田埂上的草香,不摹老農皸裂的手掌,偏要談“頂層設計與底層邏輯”;有人記日常,不寫清晨豆漿攤的熱氣,不述巷口阿婆的叮嚀,非要論“市井煙火的敘事重構”。仿佛不用些“大詞”,文字就站不住腳;不套些理論,情感就失了分量。
更常見的是“套路化”。公文寫作,“先表態、再回顧、后展望”成了定式,哪怕說一件小事,也要先鋪陳三句“意義重大”;新媒體文章,“標題黨+情緒牌+雞湯尾”成了公式,明明是講述普通人的故事,偏要冠以“震驚!他用一生詮釋了這個道理”,結尾再硬塞一句“你看,這就是人生。”套路如同模具,把鮮活的思考壓成毫無特色的餅干,嚼之無味,還硌得牙疼。
最可惜的是“冷漠感”。有篇寫支教老師的報道,通篇堆砌“覆蓋學生XX人”“開展活動XX場”,數字排列整齊,卻不見老師深夜補課時,臺燈映在墻上的影子;也不見孩子把舍不得吃的野果塞給老師時,那攥得發紅的小手。文字失了溫度,就像隔著玻璃看風景,再美的景,也暖不了人心。
這些文風的毛病,說到底,是“心”出了問題。
其一,功利心催生出“捷徑思維”。有人寫東西,不為說清事、傳真情,只為“交差”“出彩”。把心思花在“裝點門面”上,反倒丟了文字最該有的“說人話”的本領。
其二,懶思維養成“拿來主義”。遇到要寫的題目,先搜“同類文章怎么寫”,把別人的框架搬過來,詞語換幾個近義詞,便算成了自己的。懶得觀察,忘卻了文字的魂。
其三,“怕出錯”里藏著“不自信”。有人怕寫得“太淺”,被說“沒水平”,便硬往深奧里拽;怕寫得“太真”,被說“不穩重”,于是刻意端著。其實哪來那么多“對錯”?汪曾祺寫“高郵的鴨蛋,筷子一扎下去,紅油就冒出來了。”淺嗎?可誰讀了不垂涎?朱自清寫“父親爬月臺買橘子,蹣跚的背影。”真嗎?可誰讀了不動容?文字的底氣,從來不是“裝高深”,而是“敢真實”。
錘煉文風,不是往文字上添東西,而是往外摘東西。摘去那些“為顯高明”的詞,摘去那些“人云亦云”的話,剩下的,哪怕樸素,也是自己的真心之語。
我想,好的文風該有清、實、活三個模樣。
“清”是干凈。如山澗清泉,一眼見底。不繞彎子,不藏不掖,想說什么便直說。老舍寫“濟南的冬天是響晴的”,七個字,比多少“冬日晴空的氣象特征”都透亮;蘇軾寫“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直白如閑談,卻說盡了人間情。干凈的文字,是對讀者的尊重。
“實”是扎實。如老農耕種的土地,每粒種子都落得踏實。寫人,就寫出他具體的樣貌:“他總穿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袖口磨出了毛邊”;寫事,就寫出真實的細節:“他遞過書時,手指在封面輕輕蹭了蹭,像是怕沾了塵。”扎實的文字,是有“根”的,這根深植于生活,來源于觀察,所以立得住,撼不動。
“活”是靈動。如春風拂面,能吹動柳絲,也能送來花香。可以用新詞,但不為“趕潮”而強用;可以有巧思,但不為“獵奇”而虛構。
這樣的文風,在當下尤為珍貴。清新務實的文字,能讓人迅速把握重點;有情有趣的文字,能在忙碌中予人喘息;活力洋溢的文字,能讓人感嘆生活原來可以這樣表達。
說到底,文風是一面鏡子,映照出寫作者的心思。
愿我們執筆寫文時,都能少一些功利,多一份實在;少一些套路,多一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