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飛翔
陜西作家的吃苦精神在全國是出了名的。文學無疑是需要獻身精神的。問題是我們是否過分地強調了它、抬高了它，做出了太多的犧牲。其它省份的作家似乎就很少強調陜西作家的這種為文學而獻身的“殉道精神”。但是人家同樣寫得也很精彩。陜西的文化積淀太厚重了。容易使人形成一種使命感、崇高感、憂郁感，凡事有利必有弊，文化積淀太沉重有時也不利于創作。
文學是一種關乎心靈的精神活動，除去努力勤奮，它或許更需要先天的靈性與稟賦。唐人高駢在一首題為《聞河中王鐸加都統》的詩中寫到：“練汞燒鉛四十年，至今猶在藥爐前。不知子晉緣何事，只學吹簫便得仙。”“只學吹簫便得仙”的情況在文學史上并非沒有過。那些偉大的天才般的作家哪一個不是才華橫溢，哪一個不是天生就有一根對文字敏感的神經？可見僅有刻苦是不夠的。
現實中我們見過許多人其實是不適合當作家的，但是固執與虛妄，加上名利之心，偏偏使得他們非得要朝文學這條道上擠。于是我們就看到了如下這樣的文字：《六十年一覺文學夢》《我被文學誤終生》等。
很多人將寫作看成是一種“名利雙收”的體面的、榮耀的事情。其實他們哪里知道文學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一個作家能不能成名，成多大的名，是充滿著變數、充滿著未知，也充滿著偶然的。能獲得大獎當然是好事，但萬一獲不了獎呢？
一個作家要叫響文壇、留名文學史說到底是要靠作品說話。今天你寫出了一部小說，讀者和市場接受了、認可了，于是你一夜成名。但是很快你就可能被人忘記，因為有人寫出了比你更優秀的東西，這就叫“江山代有才人出”，是客觀規律，你得接受。假使你想要保持住你的名聲，那你就只能寫、寫、寫，一直寫，永不停頓、不斷超越。但是創作又是何其的艱難。尤其是在境界的層面上，那更是一步一重天。你要超越自己，還要超越別人，你的身后永遠有一只“狼”在追趕。
2006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土耳其文壇巨擘奧爾罕·帕慕克說過，文學需要“耐心和固執”，作家是“一個自閉于斗室的人，坐在桌邊，并且孤獨地，訴諸于內在……以求用文字創建一個新世界”。的確是這樣，文學乃寂寞之道。作家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只有人群中那些最強、最勇敢、最堅定、最能忍受孤獨與苦難的偏執狂和絕望者才有可能成為文學上的最終勝利者。
人一輩子只能做一件事情。文學尤其如此。當你投身文學的時候，你一定要想清楚，你是不是做好了要用全部的時間、經歷乃至命運去賭一件事情的思想準備。
在我看來，文學創作無異是一種最危險的職業。“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文學卻不一定。“練汞燒鉛四十年，至今猶在藥爐前”的情況是可能的。因此我倒寧愿人們將文學當成一種興趣而非目的，一種精神而非手段，一種愛好而非職業。
人世間所有的學問歸根結底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了使人生活得更好。換句話說，文學是為了活著，而不是活著是為了文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