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來一盤涼拌苦瓜，驅除周身戾氣，心也便融入這脆生的綠茵里。
時令瓜蔬，有人愛，有人恨，卻又不得不出現在人們餐桌上的，當數苦瓜。愛者，趨之若鶩，偏嗜苦中作樂，嘮起吃苦瓜的好處來，總是引經據典，滔滔不絕；恨者，視如湯藥黃連，唯恐避之不及，數落起苦瓜的詬病來，同樣樁樁件件罄竹難書。
豈效荔枝錦，形慚癩葡萄。描繪苦瓜的外貌，多褶皺、肉瘤，形似癩蛤蟆的脊背，看著惡心、反胃。再有密集恐懼癥的人，觸摸之會心慌、發怵；口苦能為偈，心清志方操。形容苦瓜的內涵，敗毒降火，清熱消暑，滋肝明目，適應除脾虛胃寒者以外，所有亞健康人群，為藥食同補之佳肴。
涼爽的早市，鄉下大嫂正在打理剛摘下的苦瓜，巧妙的將蔓秧扭結一起，三兩個為一蔸，水靈靈捎帶露珠，擺在地攤面前，供人挑選。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光顧，特意拉長嗓門叫道:“苦瓜，苦瓜，又脆又嫩的苦瓜！”挑買苦瓜也是門學問:翠綠或深綠的苦瓜，其味極苦，充斥唇舌，綿延口腔不絕；淺綠或玉色的苦瓜，其味微甜，淡若水芹，略苦，涼拌最妙。其實苦瓜好不好吃，最根本的在于地力條件，無論哪樣品種，生長在肥沃、壤松墑情好的土地上，苦瓜就結得肥碩粗壯、皺瘤飽滿。若是長在脊瘦、土薄的荒地里，再加之旱情影響，苦瓜便生得精瘦脫水、顆粒干癟，這樣的瓜入口，既面又糠，味同嚼蠟，食之猶如遭罪。
許是生于饑餓，長于憂患，打小吃苦慣了，苦字早已融入骨髓與血液，尤其是苦瓜之苦，更不值一提。有人偏將生活中的煩惱與不快，牽強附會地拉扯上苦瓜。不知它招誰惹誰了，讓它作形象代言，無端地躺著中槍。如長吁短嘆、愁眉不展，其面容被稱為“苦瓜臉”，又如命運多舛、度日艱難，其生計被稱作“苦瓜皮”。更有甚者，把日常生活中的諸多疾苦，搜腸刮肚地叫做“苦盡源頭”。殊不知，這苦盡源頭四字，是形容黃連之苦的。黃連的苦，一種寡澀之苦，是黏皮粘肉的苦，是從舌頭苦到腸胃，苦得暗無天日，苦得只剩下黑暗。而苦瓜的苦，一種清香之苦，是苦盡甘來的苦，是從嘴里甜到心里，苦得其樂無窮，苦得僅剩下盼頭。生活中有諸多的苦難，每每我都是靠著這些盼頭，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即使山窮水盡之時，從沒有喪失過信心抑或希望。
缺少詩意的生活，寡然無趣。單純的苦瓜，摻和辛辣的青椒，急火猛炒，口味爽快勁爆。苦與辣的絕配，苦瓜為之動容，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何嘗不是如此凜冽？
■ 黃福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