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朝林
安康城市里的麻雀，是見過世面的麻雀，性格膽大妄為，走在大街小巷，總能看到它們灰不溜秋的身影。它們誰也不怕，或兩三只在樹上“嘰嘰喳喳”上下跳躍，或一兩只在你的身前身后跳來跳去。你一跺腳，它便“嗖”的一聲飛向前去，落在綠化帶喬木上盯你。不怕人便罷，車來了也不怕，汽笛按響，頂多向前飛幾步，又停下望車。
我喜歡屠格涅夫的《麻雀》，那是一只勇敢的麻雀，充滿偉大母愛的麻雀（我不知道那只麻雀是雌是雄），它在強(qiáng)大的獵狗面前，臨危不懼，用自己渺小的力量戰(zhàn)勝了獵狗。我更喜歡馮驥才的《珍珠鳥》，那是幾只可愛、膽小的鳥，由于人和鳥的彼此尊重，產(chǎn)生了超乎自然力的信任。看來，無論是人類、自然、社會，只要彼此尊重，才會和諧相處。
安康城里，看不到群聚的麻雀，都是一兩只行動，偶爾看到三五只麻雀，跟在一群鴿子的后面飛翔，讓我激動不已。是不是麻雀也染上了“世俗”？如同居住在單元樓里的人們一樣，對面互不認(rèn)識，獨(dú)往獨(dú)來？
在家鄉(xiāng)，麻雀是團(tuán)結(jié)的、群居的、美麗的——你看它的毛色，花紋鮮明，靚麗可人，身材矯健，動作機(jī)靈。盛夏，桃樹、李樹上，總有幾十只麻雀棲息在上面，嘰嘰喳喳吵鬧，若是受到驚嚇，一團(tuán)黑云騰起，繞著桃樹、李樹飛旋，它們總是巒著一棵樹、一片竹林、一片山野、一個村莊，不離不棄。黃昏，更是麻雀的天下，成千上萬只麻雀，沐浴晚霞，在村子的上空盤旋、鬧叫，時而盤旋成一個黑壓壓的橢圓形，時而盤旋成一個螺旋，整個村子都浸泡在“嘰嘰喳喳”的鬧聲中。暮歸的人們在麻雀的鬧聲中，走進(jìn)村莊那是多么愜意的事情。最后一抹晚霞落盡，麻雀們便飛進(jìn)竹林里，竹林成了麻雀的合唱大廳。此時，若有一只鷂子飛入竹林，百鳥頓時靜音，接著便“轟隆”一聲，棲息在竹林里的麻雀、斑鳩、喜鵲紛紛騰起，四處逃竄。故鄉(xiāng)的夜幕里，鳥影晃動，撩起鳥潮，撩動夜幕。
我居住城市的窗下安裝著空調(diào)壓縮機(jī)，壓縮機(jī)的背面，是一對麻雀夫婦的“家”，它們銜來雜草、雞毛、棉絮，壘起一個小小的窩，每天早晨我被它們叫醒，就坐在電腦前敲打幾段文字。起初，小兩口站在壓縮機(jī)上，隔著窗紗，歪著驚恐的腦袋望我，我放慢打字的速度，用漫不經(jīng)心的眼光看它們。慢慢的，它們敢于跳到我的窗臺上，隔著窗紗和我對望，我也用信任的目光回視。一只大膽的家伙，用尖尖的嘴，啄紗窗，和我挑逗，我只拿我的余光看它，繼續(xù)打字，任它們啄。啄了一會，那只站在壓縮機(jī)上的麻雀一聲呼喚，它便跳走了。
妻子害怕麻雀的小窩損壞了壓縮機(jī)，幾次想搗毀。我說，它們建起一個家很不容易的，由它們?nèi)グ伞＞瓦@樣，我和那對麻雀夫妻為鄰居，彼此尊重，相安無事。
過了一段時間，我聽到麻雀窩里“唧唧”吵鬧不停，我打開紗窗，伸出腦袋一看，原來是它們喜得貴子，四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擠在一起，張開大嘴巴討吃，煞是可愛。這時，不知那對麻雀夫妻從哪里像箭一般射過來，落在壓縮機(jī)上，跳來跳去，扎煞起全身的羽毛，絕望地叫著，驚恐的小眼睛里，流露出哀求的神色，似乎隨時準(zhǔn)備和我決斗。我明白了，它們是害怕我傷害它們的孩子。我知趣地把腦袋收回來，關(guān)了紗窗，繼續(xù)做我的事情，它們吵鬧了一會，就回到窩里了。
愛和信任是彼此的。從此，那對麻雀夫婦更加信任我了，那四只小家伙開始展翅飛翔了，那對老麻雀時不時也領(lǐng)著那幾只小家伙，棲息在我的窗臺上，啄我的紗窗。我想，那也許是對我愛的親昵和表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