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賢會
春風(fēng)提著蘸滿青黛的畫筆，在秦巴山麓的褶皺里邐迤而行。當(dāng)?shù)谝豢|暖陽吻醒漢濱雙龍鎮(zhèn)的晨霧，方家河與馬家河便揭開了春的帷幔，兩灣碧水如游龍般穿鎮(zhèn)而過，將整個山谷氤氳成水墨丹青的秘境。
方家河畔的草色還帶著宿雨的清潤，細(xì)看卻是千萬支鵝黃小箭破土而出，在晨光里舒展成青碧的絨毯。溪水將碎銀般的陽光揉成粼粼波紋，倏忽間有銀鯉剪水，尾鰭在石上叩出泠泠清響，驚得岸邊的荇藻慌忙搖曳。垂柳新抽的絲絳垂入水面，被游魚銜著蕩開圈圈年輪，這是春天在丈量時光的深淺。
轉(zhuǎn)過河灣，茶山便以立體的詩行闖入眼簾。壟壟茶樹沿著山勢蜿蜒，宛如大地譜寫的五線譜。采茶女的竹簍里，雀舌般的嫩芽還噙著露珠，指尖翻飛間，青翠的韻律便順著茶壟流淌。偶爾有山歌從云深處飄來，應(yīng)和著布谷的清啼，將漫山遍野的綠意釀成醉人的春醪。
最美的是山巔的殘雪與春色共舞。玉龍般的雪線蜿蜒至半山，山腳處野櫻已攢成粉白的云霞，淡紫的二月蘭在雪水浸潤的泥土里潑灑寫意。冰凌垂掛的溶洞口，石筍正吮吸著春霖，鐘乳懸垂處滴水叮咚，恍若地心深處傳來的編磬清音。燈光游走時，石幔忽而幻作敦煌飛天的衣袂，轉(zhuǎn)瞬又似瑤池盛開的雪蓮。
天寶古村的春色別有一番況味。百年老宅上的紫藤將花穗垂成淡紫色的瀑布，瓦當(dāng)間的青苔洇出翡翠光澤。燕子在雕花梁枋間穿梭，銜來的新泥還帶著河岸的草腥。耄耋老者坐在八仙椅上，任穿過天井的春光將皺紋里的故事慢慢熨平。石臼里沉睡的茶籽突然裂開細(xì)縫，嫩芽正探頭張望這個被春陽吻醒的世界。
當(dāng)暮色給雙龍鎮(zhèn)披上淡青紗衣，炊煙便與山嵐纏綿成寫意的水墨。茶灶飄香處，新焙的綠茶在粗瓷碗中舒展，將整個春天的清芬凝成琥珀色的月光。遠(yuǎn)處溶洞的滴水聲變得空靈，仿佛大地母親在哼唱古老的搖籃曲，哄著漫山新綠在星輝下悄然生長。
這里，春天不是日歷上的節(jié)氣，而是石縫里掙出的蕨芽，是茶簍中跳躍的翠色，是溶洞里永不凝固的時光。雙龍鎮(zhèn)的春，在茶姑的指尖綻放，在古宅的瓦當(dāng)上流轉(zhuǎn)，最終化作一盞清茶，讓每個過客的唇齒間都噙住整個山野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