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佑學
歲月不居，時光如流。走著走著，就到了“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的年齡。明顯的標志是新鮮事物記不住，兒時情景忘不掉，當年追逐外面的世界，如今常回夢里老家。
云霧山景
山河永寂，人事變遷。家鄉山水風情，常常在腦海中蕩漾起一層層漣漪。祖輩是湖廣填川陜過來的移民，數百年過去了，我們的江南殼子口音仍在。
家鄉云霧山，海拔2008米，屬大秦嶺山脈重要組成部分，這里古木參天，云海曼妙，飛瀑流泉，萬壑綿延。門前池河奔騰，周圍田地錯落，房舍掩映，魚鴨游弋，擇一隅靜謐地，享清歡幾代人。
20世紀70年代前，通往云霧山的道路只是一條羊腸小道。“三線”建設開始后，陽安鐵路成為主戰場，沉寂千年的云霧山煥發前所未有地生機活力。
修鐵路，需要大量的木材。很快，從石泉池河到云霧山下的原云川鄉政府所在地45公里的公路修通了。汽笛長鳴，車輪滾滾，云霧山的木材源源不斷地運送到陽安線上。為鐵道兵、青年學生和廣大民兵為主的筑路大軍搭建起零時工棚，更多的則是充當了大動脈之下默默無聞的枕木。由此，池河至云川的公路成了石泉縣最早修通的區鄉級公路。
云霧山冠絕群峰，高聳入云。林場面積1300多公頃，是一座天然的“森林寶庫”“藥材寶庫”“生物基因庫”。登上山頂，可見三個主峰，構成東南、西南、中北三足鼎立之勢。山峰之間有九龍埫、魔芋埫、天鵝埫三處平坦開闊之地。站在西南峰古廟處，古稱天臺觀的地方，若天氣晴好，可以俯瞰石泉縣城、馬嶺關、饒峰關，寧陜獅子壩等地。這里林蓄豐富，藥材名貴，也是黑熊、豹子、野豬等珍稀動物棲息地。山頭有密密的青松，虬枝盤曲，昂首挺拔。不受世俗雕琢地浸潤，只知道向上直奔藍天，正直又堅韌。那青松，沒有黃山松的媚態，也沒有泰山松的孤傲，自然天成。
云霧山四季有霧，終年有云。云和霧與日月生輝，不受塵世污染。承領天穹的甘霖，純凈圣潔。云和霧環繞著山林和村莊，給周圍帶來濕漉漉的養分，悄無聲息地滋潤著一方山水。
遠望云霧山，千峰競秀，云海蒼茫，嵐氣氤氳。走近云霧山，怪石臥坡，瀑布直瀉，飛禽依枝。林上有珍禽，林間有異獸，林下有奇藥。松濤伴著叮叮咚咚的流水聲，山風播揚著嘰嘰喳喳的鳥雀聲。世外桃源，云霧仙山，晉升國家級森林公園，當之無愧。
門前的池河水，清澈蜿蜒，匯漢江、聚長江、向大海。河邊的兩排麻柳樹，算是一大奇觀。樹高都是十丈好幾，樹粗三四個人合手才能圍住，20多棵高大茂密的麻柳樹，遠觀濃蔭蔽日，近看蒼翠欲滴。10多戶農家小院，依山傍水，青磚黑瓦白色的墻，猶如一幅古老水墨畫，掛在群山中不知經年。
有了兩排麻柳樹的蔭庇，整個夏天一河兩岸的村民都不覺得燥熱難耐，再熱的天，只要往樹下一站，頓覺涼爽宜人。盛夏傍晚，勞累一天的人們，吃罷晚飯洗過澡后，便搬上靠背椅子往樹下一放，一納涼就是好幾個小時。鄉親們圍坐一起，拉閑散悶，舒緩筋骨。小孩子們則在樹下玩起捉迷藏，抓石子，練摔跤一類的游戲。柳樹下是乘涼的好地方，也是村民們溝通感情的好場所。
山高人為峰，情愛比天大。記憶中，長輩們的體恤總是讓人難以忘懷。昏暗的煤油燈下，個子不高還有點駝背的外婆一針一線做著我的小棉襖小棉鞋，四姑的蛋炒飯油魯魯香噴噴，舅舅年復一年地掏出5角壓歲錢和2元報名費……他們做這一切的時候，總是滿臉的喜悅，滿眼的期望，那份誠真、那份祥慈、那份實厚，讓我受之坦然。父親挑著擔子走20里山路到學校送糧送菜，又餓著肚子再走20里山路返回家中，從來不說苦與累。生活在普遍拮據的年代，有人想方設法保障你的冷暖，有人操心你的溫飽，有人笑吟吟地鼓勵你學好，于點點滴滴，于絲絲縷縷，浸潤著幼小的心靈。在親人們的呵護下，我一天天長大成人，與其說是云霧山高，不如說是長輩親人們德厚恩深。因為風景養的是眼，人情慰的是心。
日夜奔騰的池河水將一方山河繡刻得氤氳多姿，風光旖旎。夜晚來臨，電燈閃爍不停，放眼河中，光和水相映生輝成趣，仔細聆聽，河水泛起五彩斑斕的花，也唱起動聽悅耳的歌。
河水悠悠流淌，師友情誼芬芳。人的一生，如果沒有父母長輩關心愛護，不可能健康成長；如果沒有老師、朋友、恩人地助力提攜，哪能走得順暢？語文老師教會“主干成分主謂賓，枝葉成分定狀補”，反復訓練我們一個字、一個詞，組合成一段話，直到寫成一篇文章。數學老師教我們解方程，板書的粉筆灰時常染白衣袖。參軍到部隊，遇到武能上馬擊狂胡，文能下馬草軍書親如兄弟般的好首長好戰友。職場上領導和同事帶領我們完成一個又一個起初看起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小小的我，能夠在組織中與恩師、朋友、戰友們一起做事，同學習，同勞動，同訓練，同甘共苦……這一切都清晰表明，作為一個社會人，生活在一個有溫度、有情義、有夢想的集體里，是多么幸運和驕傲。這就如同家門口的池河水匯于大漢江一樣。池河水長，“長”的是師長們地諄諄教導，“長”的是朋友們的雪中送炭，“長”的是貴人們的排憂解難和成人之美。
人生亦老山難老，山高水長清氣在。山高，給人力量，水長，給人希望。一路前行，總有長輩、親人、恩師、朋友、貴人地扶持和成全，他們的品行操守如同云霧高山、池河水長一樣，帶給人綿綿不盡的情愫和感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