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記者陳國軍、張志龍
土地全部實現流轉、宅基地接二連三分配、總額６００多萬元的５０多個項目不斷實施……這些“難纏事”，緣何在一個既無區位優勢，也無雄厚產業支撐的純農業村，連續１５年沒有引發一起打架鬧事、上訪和刑事案件。
記者近期住進山東省壽光市東斟灌村，鉆棚入戶，發現這得益于基層黨組織核心引領下的“自主議事、自治管理、自我服務”等為主的村級“三自五事治理”模式，實現了干群和諧、社會穩定、強村富民，走出了一條充滿活力的鄉村治理法治化、規范化、制度化之路。
“俺村干啥事，沒人不知道”
走在東斟灌村，記者最直觀的感受是這里五彩椒產業繁榮發展，市場上車水馬龍，村莊整潔干凈，村民安居樂業。
在東斟灌村村民眼里，拉票、賄選，村支部和村委會鬧不團結，村民打架鬧事、超生……這些都不存在。無論是開座談會，還是入戶鉆棚，記者聽到的都是一個說法：“真沒聽說過，１０多年了沒聽說過。”
站在村北，滿眼是一排排壯觀的蔬菜大棚，七組村民李漢福正在大棚旁鋤草。“村里大事小事都開會”，４５歲的李漢福說，發紅色“民意紙”和“明白紙”，大廣播廣播，還有網上陽光村務，想看啥看啥。
來到村資料室，打開一個個文件夾。“東西大街建設方案”“土地地面附著物處理方案”“土地面積重新丈量方案”……一項項村級事務處理方案何時表決、表決結果都登記在冊，還有每次會議商討時黨員、村民代表的意見、簽字和手印。
記者隨手挑選了一本２０１２年村集體支出賬本，看到：維修改造大棚區道路和村內道路４３萬元、全村合作醫療支出１６０８００元、６０歲到８０歲安康保險１１１９０元……每一筆賬目都清清楚楚。村民孫秀琴說，村集體收入多少，花了多少，怎么花的，為啥花錢，老百姓心里一清二楚。
“老百姓心里透亮，村干部的威信也蹭蹭地漲。”村民李寶先一邊給記者展示網上村公務公開情況，一邊說，記得當時調整土地時，量尺、打樁等環節自己都參與了，村上還選了３５名村民全程監督，沒有一戶對丈量結果產生異議。
東斟灌村位于壽光市東北３５公里處，交通不便，全村５８６戶，２０７３口人，４４８６畝耕地。自１９９９年以來，村兩委在發展彩椒的同時，依法實行村級民主治理。
“村里每年至少召開兩次村民大會，每月至少召開一次村民代表會議，廣泛征求群眾意見。”東斟灌村黨支部書記李新生說著，拿出一本日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了開會時間和參會人員，以及村民提出的問題。
李新生告訴記者，掃一下二維碼，輸入身份證號，就可進入村陽光村務監督平臺。凡是村里事務，都在村公開欄和陽光村務平臺同時公示，最大范圍保障老百姓的知情權。
“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大伙說了算”
“咱農村逢年過節人多，餐廳太小吧”“廁所和餐廳挨著，不對勁啊”“沒住過樓，能否參觀城里的再討論”……５月６日下午２點多，一場住宅樓戶型設計樣圖的議事會在村委舉行，５９名黨員、村民代表輪流發表看法。
“村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有程序，有章法。”主持會議的村委會主任李春祥說，決策村級事務時，采取黨支部提議、村兩委商議、黨員大會審議、村民代表大會投票表決４個步驟，必要時還要召開戶代表大會，把決策權留給老百姓。
按照這種“章法”，一個個“天大難事”被順利解決。
宅基地使用分配是農村最棘手問題之一，村支部將問題交給群眾，最后村民發明了區位優勢費的土辦法，將宅基地貨幣化，符合條件在原地蓋房的少交，沿街旺地多交。如果幾戶都看中一塊地，那就“暗標明揭”，誰高誰中標。一個過去怎么分都有意見的難題，被村民徹底解決了。
土地流轉是農村最敏感的話題，東斟灌村經過１４次黨員和村民代表會、４次全體村民大會，歷時７個月，反復吸納群眾意見，細化土地全流轉方案，最終全體村民１００％表決同意。
以前村里遇到婚喪嫁娶，特別是白事，都“較著勁辦”，生怕別人說。去年李新生當“刺頭”，帶領村兩委一幫人挨家挨戶問意見，問到了大家的心坎上。村支部拿出了“紅白理事會制度”初步方案，讓村民決定，結果以“從簡”“文明”為原則制度被村民全票通過。
“在俺村，干什么事，非得征求意見不可。”村民李子連說，“這可不是瞎話。你不征求人家意見，人家下次肯定就不選你了。”去年再次當選１組村民代表的孫秀琴說，俺們村共有７個村民小組，每組海選６名村民代表，征求意見時，我負責征集１組的１９戶。
東斟灌村有一條主干道路，２０１２年應部分村民要求，村兩委提議在路兩側實施彩磚硬化。本是好事，卻遭到一些村民質疑。大多數村民認為，村莊將進行舊村改造，再投入資金搞硬化，沒必要也浪費。最終，彩磚硬化動議被投票“否決”了。
“一個村就好比一個大家庭，一塊做飯，有人喜咸，有人愛淡，但集體做一鍋鈑，就得隨大伙的。”村民尹素芹感觸頗深地說，這些年，村里沒人跟村干部唱反調，不僅是因為村兩委帶領大家掙了錢，更重要的是村里決定都是大家投票產生的。現在，如果村里有哪個事不投票，都不習慣了。
１５年來，東斟灌村僅票決村級重大事務就有１１０多項，其中被否決９項。
“替民做主，不如讓民自主。”曾擔任過８年的前任村黨支部書記吳學友深有感觸地說，如果村支書事事說了算，肯定會掉進矛盾窩子，讓村民享有知情權、參與權、決策權，村民自己決定的事，干起來就沒有擋頭，辦起來也就順溜了。
“誰說了算？規章制度說了算”
“到底誰說了算？我看就是村民說了算，票通不過，白搭。”“那村兩委不提動議，你能投票？”“村民說了算，不假，可誰讓村民說了算，是制度！”……在記者與村民座談時，談起村事務決策、管理、監督，每個村民都能總結出一番道理。
村級治理怎么治？村級民主怎么落實？東斟灌村的經驗是靠規章制度。
東斟灌村黨支部在依法保障村民當家作主過程中，逐步推行村務民主管理制度化，形成了“自主議事、自治管理和自我服務”的“三自”鄉村治理模式，并按照民主提事、聯席議事、票決定事、集中辦事、制度監事的“五事”工作程序進行決策和實施，通過將村民當家作主“規范化”“程序化”“制度化”，凝聚村民智慧和力量解決村級發展與治理難題。
在村民李占江家里，記者看到一本《村級事務制度匯編》，它分自主、自治和自我服務三大部分，囊括了黨支部和村委會工作、計劃生育、紅白理事等２８項制度，每一項都有具體操作辦法，什么事上會，什么事什么情況不上會，對不同表決結果如何辦……規矩定得明明白白。“村民稱之為‘村規民約大全’，家家都有，是村民說話辦事的尺子。”
“村級事務依法、依規治理，誰也說不出啥意見。”李春祥介紹，村里還制定了配套的“三項制度”，即重大事項票決制、重點工程招標制、重要事務全程監督制。涉及村集體資金使用管理、村級公益事業、村集體土地出讓等３０余項重大事項，全部納入票決制范圍。
“村里給７０歲以上老人逢年過節免費提供的雞蛋，也得招標，這是老規矩。”村監督委員會委員李長江告訴記者，村里要干的事，從議事開始，村監委會就介入，主持招投標等全過程。“上次有車不合格砂石料，我們就直接不讓入工地。別的村不敢說，在東斟灌，監督可不是樣子貨，我們不簽字同意，誰也支不出錢！”
據統計，近１０年來，東斟灌村公開招投標５０多項工程，涉及金額６００多萬元，沒有一個村干部犯錯誤。
立制是基礎，遵章是關鍵，監督是保障。記者調研得知，東斟灌村已建立起以村監委為主、黨員監督為輔、群眾全程監督和實時監督的陽光監督體系。
“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讓村民自治有章可循，讓村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從制度上得到保障，矛盾也就在村里解決了，干成一件事也容易多了。”說起“村規民約”的功能，李新生言簡意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