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有臣
我的寫作興趣，首先應該從給學生寫所謂的范文，或者從寫“下水文”說起。
那年夏天，我剛畢業，就被分在巴山深處一所偏遠的農村初中任教。由于所學的是非師范專業，我別無選擇了語文教學。平時上課還得心應手，但一到作文課，我就犯愁。“一怕周樹人，二怕寫作文”，無論你再口干舌燥地講，學生寫出來的東西就是不盡人意，要么是流水賬似的記敘，從頭到尾分不清重點；要么就是棗木撤板——三言兩句就完事了。記得有次讓寫親情類的文章，列舉了許多例子，并且都是發生在班上的真人真事，讓親身經歷的學生寫一遍，可寫出來的東西仍然平淡無奇，沒有情感。我嘗試著自己寫了一篇關于父愛的文章，敘述了一件父親疼愛自己的故事，寫好之后我淚流滿面！
翌日，在作文課上給學生們朗誦時，開始學生們聽得鴉雀無聲，后來許多學生也淚流滿面，最后卻是雷鳴般的掌聲。我知道這篇文章寫出了真情！后來這篇文章，先在澳門《華僑報》上刊登，后來“文學陜軍”編輯看后，直接回復：“寫得太感人了，本想父親節那天發表，但沒忍住，提前發表為快。”同學們自從聆聽了這篇父愛文章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是真情實感，作文也慢慢有所提高。教師的文章生動溫暖，啟迪他們從細節中發現生活的美妙與暖心，從而樹立正確的人生觀與價值觀。
我這才明白“下水文”在作文教學中的重要性，是示范是鼓勁是提醒，以后每個單元的寫作，我都預先寫一篇習作。時間長了，對寫作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隔幾天沒寫，渾身沒勁，似乎身體缺少點兒什么養分似的。
再后來，我不慎右腿摔傷，主治醫生嚴格地按照程序進行治療：拍片、清洗、抽血化驗，該做的檢查一項都沒落下，最后縫了幾針讓住院治療。好不容易挨到第七天，傷口愈合，但主治醫生又說里面的沙子沒清洗干凈，又用刀子把傷口切開，用剪刀把新長出的肌肉剪掉，那個疼啊，不亞于刮骨療毒。直到膝蓋露出白花花的骨頭，就每天靜脈注射，讓肌肉自然生長，一折騰就是三四個月！走不成路、上不了班，在病房里望著乳白色的天花板發呆，陽光從窗欞透射過來，塵埃在活活地飄蕩。我把這一切積攢在心里，把內心的苦悶寫在紙上，第一篇小小說——《人道·醫道》誕生，當時雖未發表，但內心確實有種無法言表的愉悅，就像對一位知心朋友訴了一番衷腸，周身上下一陣輕松。猛然發現寫作原來有種近乎療傷療養的功效！我試著把拙作投到《揚子江文學》，居然被編輯相中發表出來。后來我想：文字并非一味地要給生活唱贊歌，也應該發現和揭露生活中的問題。基于這種觀點，又寫了一篇關于醫療方面的小小說《重錘》，講了一個關于過度用藥的問題，發表在《安康日報》副刊上。這兩篇小小說發表以后，我寫小說的激情大增，就把創作的視野放在小人物身上，著重講述身邊小人物的故事，這些故事往往能直抵人心直擊人的靈魂。后來我把這些小小說結集成冊，索性取名為《時空的塵埃》，至今已在全國上架60余家書店，反響良好。
寫了一些小小說之后，似乎覺得不夠過癮，就嘗試寫點長東西，這就有了第一個中篇小說《風光》，講述了一個校長在位時如何任人唯親、如何打壓一名年輕教師，卸任后面臨諸多尷尬的故事。最讓他尷尬的是他以前最信任的幾個“心腹”，也對他一百八十度的轉向，讓他那顆衰老的心臟每天都在刀戳油煎中，就在他離校回家準備休息，這時恰好“八項規定”已經出臺，他回家的過程中發生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寫好之后《安康文學》很快刊登，著名作家、省作協副主席張虹給予了首肯和較高的評價，說這是撕開了生活的切面，找到了生活的痛點與熱點，是一篇直擊人靈魂的小說。
前段時間，著名作家、市文聯主席李春平在我校進行文化調研時說過：“教師創作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尤其是語文教師，一定要寫好‘下水文’。”其實，在我看來，教師的創作要受環境與心境的影響。我非常感激我們的校長，自從拙作發表后，有一些人對號入座，我就思考到底是寫還是不寫？但出于骨子里對文字的摯愛，整個創作就像“地下”工作者“潛伏”一樣，悄悄地進行。校長知道后，就在會上專門鼓勵，說教師寫作是一件好事，不僅能夠提高學校的聲譽，而且還能帶動和促進學生的作文寫作。以前旬陽市文聯組織采風活動，想請假參加采風是件難事；而新校長來校之后，干脆把參與文聯采風算成公差，鼓勵語文教師走出去交流；在年度考核中還把教師發表的作品給按比例予以加分，這是多么難能可貴、兩全其美的好事呀！在校長的鼓勵下，我的創作激情澎湃，文思泉涌，首部中篇小說集《號角嘹亮》順利出版。后來的校長仍沿襲這種厚植育人情懷的做法，鼓勵更多年輕教師加入創作隊伍，如此的文學氛圍，我校《“詩人校長”和三位“作家教師”》的故事才一時被傳為佳話。
現在想來，教師的寫作確實要靠自身的努力，但也與學校的育人環境密不可分。作為一名基層教師，自己應該更多地用筆來書寫鄉村教育，引領更多的鄉村孩子去觸摸寫作與文學的殿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