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拍賣行與鑒定機構合伙忽悠參拍者相似度達到九成半之贗品當作真品拍賣
業內人士揭秘藝術品拍賣行業潛規則
調查動機
最近一段時間出現的兩起案件讓拍賣行業成為社會關注焦點。一起案件發生在貴州遵義，警方摧毀了一個制販假冒名家字畫的網絡。在此案中，犯罪嫌疑人早在1998年就開始大規模偽造并銷售名家書畫。能把這一山寨行為持續20年，不是犯罪嫌疑人手段有多高超，而是涉及此案的拍賣機構被金錢收買了。另一起案件發生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魯木齊市，警方破獲了一起假拍賣公司詐騙案。犯罪嫌疑人以拍賣藏品為由，騙取“場次費”。
這兩起案件都指向了當前藝術品拍賣市場的一些問題。藝術品拍賣市場究竟有哪些潛規則？《法制日報》記者就此展開了調查。
□ 本報記者 韓丹東
□ 本報實習生 黃慧穎
在剛剛過去的2017年，藝術品拍賣市場如一壺待燙的老酒，從年初到年末幾經加溫，又幾經冷卻，有的人喝出了暖心醇厚，有的人喝到的卻是刺骨冰涼。
2017年6月19日，黃賓虹的《黃山湯口》以3.45億元成交；2017年12月17日，齊白石的《山水十二條屏》以9.315億元成交……每一件藝術品落槌成交的瞬間，是越來越多的人進入藝術品拍賣市場的動力。
不過，不斷曝出的藝術品拍賣市場亂象，又讓許多剛剛被鼓舞起來的心冷靜下來。
忽悠收藏者交高額費用
高亮(化名)曾在一家拍賣行工作，自從工作以來，雖然輾轉多地，但一直從事藝術品拍賣相關工作。
高亮告訴記者，在藝術品拍賣市場，拍賣行之間的差別很大，現在有不少操作不規范、騙取圖錄費的拍賣行。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同樣一件藏品，有的拍賣行說價值幾億元，有的拍賣行說只值30元。藏品持有者肯定更愿意相信估價高的那家拍賣行，甚至愿意為此支付高額的鑒定費、拍賣費、圖錄費等。”高亮說。
高亮曾經接待過一位八十多歲的江西老人。這位老人找到高亮所在的拍賣行，拿出一枚光緒年間的錢幣，他想問問這枚錢幣到底值多少錢、能不能上拍。此前，這位老人已經向另一家拍賣行交了十幾萬元的費用。
“看到這位老人提供的交費明細，我都傻眼了。要知道，這位老人來自一個比較貧窮的地方，他一年的收入也就幾千元。對這位老人來說，十幾萬元的拍賣費用意味著什么？足以讓他傾家蕩產。”高亮說，在那位老人交的十幾萬元費用里，有一部分在大的拍賣行是不用交的。比如，租場地的費用、出圖錄的費用、請拍賣師的費用等，這些都是拍賣行的成本費用，不需要藏品持有者支付。
“就我所在的拍賣行來說，我們一般收成交額15%的傭金、3%的個人所得稅和1%的保險，有的拍賣公司可能還會收1%的保管費。其實，15%的傭金也是有彈性的，對于關系很好、持有的藏品非常搶手的賣家，我們還會將傭金降低到13%。而且，這些費用都是在成交之后才收，我們直接從買家支付的貨款中扣除。”高亮說。
這位老人明顯被不正規的拍賣行騙了。老人去找拍賣行想鑒定這枚錢幣，拍賣行告訴他這物件是國寶級別的，值300萬元。接著，拍賣行強調近期會舉行拍賣會，老人的這枚錢幣可以參拍。在連番忽悠下，這位老人交了十幾萬元費用。
“這種聲稱可以很快參拍的許諾大多是假的。國家文物局規定，舉行拍賣會前，必須向國家文物局、工商局、稅務局等部門提前申報。如果短期之內就承諾要舉辦拍賣會，基本可以確定是騙子。”高亮說。
高亮告訴記者，一些不規范的拍賣行忽悠藏品持有者的方法差不多，都是在哄騙他人參拍后，然后要求藏品持有者到指定的鑒定機構進行鑒定，而這些鑒定機構一般都與拍賣公司有利益關系，鑒定結果自然都為真。之后，拍賣行會聲稱去北京、上海、香港、澳門、美國參拍，在行內叫“五地連拍”。“這樣，拿著貨走一圈，相關費用的名目也就有了，比如，運輸費、拍賣費、展覽費、拍賣師費、場地費、入關費、清關費、報關費等。”高亮說，“江西那位老人的費用明細里，就有這些費用。”
一些拍賣機構知假拍假
忽悠藏品持有者收取各種費用，只是藝術品拍賣市場亂象的一個表現，拍假也是一個大問題。
“不論是買家還是賣家，最好選擇正規的拍賣行。比如，一位藏家手里有一幅張大千的畫想要拍賣，最好找正規或者規模比較大的拍賣行，因為正規拍賣行會有客戶群，而差一點的拍賣行很難找到有購買力的收藏人群。這就像擺在地攤上的LV包，你會相信嗎？一個道理，真正的收藏者不會相信小拍賣行能賣這種好畫。”高亮說。
“拍賣公司其實就是中介，有信用好和信用差的區別。有的中介比較好，清清楚楚知道給買家推選什么，對于一些不好的東西會自動篩選掉、清理掉。如果是信用比較差的拍賣公司，可能不分好壞全都推薦給買家。所以，從信用好的拍賣行買到好東西的概率會高一些，而那些能力不夠、不正規的拍賣公司擺明了是騙錢，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東西根本賣不出去。”高亮告訴記者，“在一些不正規或者規模小的拍賣行，或多或少都存在拍假的情況。”
不過，在高亮看來，有些拍賣行拍假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有些藏品持有者太難纏。
“我就遇到過一位難纏的藏品持有者，他拿著一個宋代汝窯開光八棱詩文鑲嵌貓眼紅樓夢瓶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假的。宋朝能有紅樓夢嗎？我說拍不了，但藏品持有者太執著。我告訴他，宋朝以前的藏品不能拍，讓他找別人試試。結果，這名藏品持有者竟然給公司寫信投訴我。”高亮無奈地說。
高亮告訴記者，藝術品拍賣公司有時候也會被騙，不可能完全鑒定出藏品的真偽。一件物品如果做成九成相似度，一般是鑒定不出來的。如果遇到做成九成半相似度的，行業里一般會當真的去拍賣。
參拍買家賣家維權不易
藏品持有者發現被騙后，可以要回所交的高額費用嗎？
“以江西那位老人的遭遇為例，他在被騙后很難維權。”高亮說，一些不規范的拍賣公司就是靠收取這些費用賺錢，在忽悠藏品持有者之前，這些公司已經對相關法律規定研究得很透徹。
“對于那位老人，雖然我很想幫他，但實在沒有辦法。”高亮說，那位老人收藏的那枚錢幣本就有瑕疵，而且即便沒有瑕疵，光緒年間的錢幣放到現在也是不值錢的。比如說今天流通的100元紙幣，放到100年后頂多值110元，即使是紀念幣，最多也就七八百元。這位老人的藏品只值幾十元，根本不可能上拍。”
如果買家發現拍來的藏品是假的，可以退貨嗎？
“如果可以退貨的話，我們公司是百分之百退貨，而且不會扣除費用。”高亮直言。
那么，什么情況下可以退貨？
“比如，對九成半相似度的書畫來說，不管在哪個拍賣行都是不會退的。因為它不是印刷的，而是畫的，除非是印刷的書畫，否則一律不退。并不是什么都能退，得分情況。”高亮說，“再比如說玉石，如果玉是新料子但當成清朝的玉去賣，這是不會退的；如果介紹說玉是新疆料，但實際是青海料，這種情況也不會退。年代不對、產地不對等情況都是不退的。不過，如果明確這塊玉是玻璃或者塑料制成的，則必須要退。”
“每個拍賣行都會說不保真，因為沒辦法保真。買家需要看明白了才能買，拍賣行沒有強迫你買。買完了，除非是拍賣行出現失誤，否則不會退。”高亮說。
制圖/李曉軍
